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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erlie 发表于 2006-5-24 16:50

日德兰史诗的前奏——1914年英德海军赫尔戈兰湾之战

迷雾中的缠斗——简述1914年英德海军赫尔戈兰湾之战
本文刊载于《国际展望》2005年第9、10期。
本文同时使用英制和公制两种度量单位,请读者注意鉴别。1英寸=1/12英尺=25.4毫米,1码=36英寸=0.9144米,1英里=1609米,1海里=1852米。文中出现的具体时间均为格林威治标准时。
开局:触摸不到的敌人
18、19世纪处于巅峰时期的英国皇家海军恰似一支风格霸道的足球队,他们惯于先下手为强,常常一开战便对敌对国港口展开近程封锁(close blockade),阻绝其航运,禁闭其舰队,从源头上将对手逐出海洋,这是何等的咄咄逼人!然而斗转星移,工业革命限制住了军事浪漫主义者的手脚。烧煤、烧油的蒸汽军舰在续航力上远远不如风帆前辈那么飘逸洒脱,这就要求花钱建造更多的军舰进行轮换才能确保封锁线上始终保有足够数量的舰艇。而不断改良的水雷、鱼雷和潜艇也使得敌人军港周围的水域变得危机四伏。于是在1913年——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的前一年,英国在经济和军事的双重压力下放弃了传统的近程封锁政策,开始计划对多年以来的头号假想敌德国采取远程封锁(distant blockade)。
北海的地理形势构成了远程封锁的基石。南北走向的不列颠岛犹如一道长达一千余公里的防波堤,将北海与大西洋基本隔断,只留下南北两个出口,如此天造地设的地形大大降低了封锁难度,海权宗师马汉对此评论道:“控制德国(通向大西洋)的通道乃是大不列颠不由自主的冲动。”开战前夕,皇家海军在北海水域展开三支封锁舰队:1、集中了几乎全部无畏、超无畏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的大舰队(Grand Fleet)负责镇守北方出口;2、水雷、前无畏舰、驱逐舰和潜艇足以将本就狭窄的南方出口——英吉利海峡封得密不透风;3、由轻巡和驱逐舰组成的哈里奇分舰队(Harwich Force)巡逻于北海南部,策应南北方向两支舰队的封锁活动。新政策封闭了德国通往远海的大门,将其压缩在北海这个大号牢笼中。封锁线虽然较以往有所后撤,却并不意味着德国就能在笼中闲庭信步,大舰队将以平均每周两次的频率在北海北部进行攻势性扫荡,迫使德国大洋舰队(Hochseeflotte,英译为High Sea Fleet)的每次远航都要冒着与优势对手对抗的风险。英国希望通过这种物理封锁与心理威慑并举的方式,将德国海军牢牢压制在北海一隅的赫尔戈兰湾内。
THE GRAND FLEET, THE ONE, THE ONLY!
海那边的德国却对邻居的策略变化一无所知,多年以来,德意志帝国海军上下都坚信好斗的英国佬必然会在开战后立即攻入赫尔戈兰湾,对德国海岸展开近程封锁。对此德国海军已经在各方面做好了针对性准备,一战德国海军官方战史作者,奥托•格罗斯海军上校写道:“战前,我们整个舰队的训练体系、甚至是一定程度上的造舰政策和某些特定的性能细节(例如大量建造作战半径较短的雷击舰)都是基于英国人会用优势舰队封锁赫尔戈兰湾这一假设前提。”一旦开战,德国将在赫尔戈兰湾内部署水雷、潜艇和轻型舰艇,利用内线优势逐渐消耗英国封锁舰队,等到双方实力大致平衡时再出动战列舰队一决雌雄。(注1)作为决战兵器的战列舰和战列巡洋舰在平时全体熄火停泊在杰德湾内,这种做法恰似一柄双刃剑,它固然可以减少机械损耗、简化保养,却也大大限制了主力舰队紧急出动的能力。首先是锅炉生火升汽的过程很费时间;其次,吃水较深的战列舰和战巡受到杰德河口水位的限制,只能在上下午各6小时左右的涨潮时间内通过,因此无法在赫尔戈兰湾和杰德湾之间任意机动。考虑到有朝一日大洋舰队主力参加湾内决战时需要足够的机动空间,德国海军高层还有意识地限制了水雷的布设范围。我们稍后就会知道以上这些安排妥当与否。
1914年8月5日零时,英德两国进入战争状态。成群结队的德国雷击舰和扫雷艇在轻巡洋舰的带领下犁过赫尔戈兰湾空荡荡的水面,却诧异地发现预想中的近程封锁舰队根本就不存在!根据潜艇情报,德国人隐约猜到英国舰队正有意识地脱离接触,以免被消耗。不愿善罢甘休的德国海军决定坚持既定的消耗战思路,将战线向外延伸,找到并紧紧咬住英国舰队。在布雷舰和潜艇远赴英国海岸的同时,轻型舰艇的防区也渐渐扩大,但仍然不见英国人的踪影。
补丁:赫尔戈兰岛
该岛在德语中叫做“赫尔戈兰”(Helgoland,末尾的d发t音),英语中则是“赫里戈兰”(Heligoland)。既然这个岛屿和周围的海湾在一战时都属于德国,本文便使用其德文名字“赫尔戈兰”。
赫尔戈兰岛位于德国湾深处的咽喉位置,逼近德国各主要港口和河流入海口,拥有与其面积极不相称的重大战略价值。在1890年前,小岛处于英国保护之下,如此怎不教德国人如鲠在喉!但在这一年的7月1日,英德两国签署了《赫尔戈兰条约》,时任英国首相的索尔兹伯里勋爵不顾维多利亚女王的强烈反对,违背赫尔戈兰岛岛民的意愿,把这个被称作“北方的直布罗陀”的重要岛屿拱手出让,换来了德国不在万里之遥的非洲东部继续扩张殖民势力的保证。
德国显然是上述条约的受益者,自此赫尔戈兰湾完完全全地成为了德国的前院。条约原本规定德国应保持这个宁静的半自治岛屿上“原有的法律和习俗尽可能地不受打扰”,但德皇威廉二世很干脆地予以无视,小岛很快被建成一个针对英国的军事基地。一战爆发时的赫尔戈兰岛上,岸炮、港口、兵营、工事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原住民全部遣送去德国本土,其中符合条件的男子被征召服兵役。为了防止英国人利用明显的地理标志进行航海定位,岛上始建于17世纪的万格罗克(Wangeroog)教堂也被拆毁。
当时有不少英国人怒斥这个条约是不折不扣的卖国行径,居然将一个完美的对德作战前哨轻易让出,“像是卖了一笼鸡”。但事后看来,英国的所得远远大于所失:随着德国海军实力的增强和英国封锁政策的变化,在战时保持这一前哨的可能性和必要性都值得怀疑;而条约却有效抑制了德国在东非的扩张,稳固了英国的殖民利益。开战后英国得以相对容易地将德国势力从东非连根拔除。(详见歌剧院幽灵大人所著《丛林海军——1915年英德海军坦噶尼喀湖之战》)
“简单而大胆”的计划
不列颠期待着第二个特拉法尔加。远程封锁虽然能稳妥地收获胜利,其过程却如蒸馏水般平淡无奇,与英国民众对皇家海军的热切期望有相当大的落差。数百年来根深蒂固的海上优势意识煽旺了争强好胜的火焰,纳税人投入军备竞赛的血汗钱需要用捷报来还本付息,随着西线节节败退的噩耗不断传来,人们更加急需一个胜利来挽回心理平衡。然而德国人却一直闭门不出,大舰队在赫尔戈兰湾外徘徊等待了三个星期,颇有孤掌难鸣的失落与懊恼。
罗杰•凯斯准将指挥的第8潜艇支队从开战之日起就在赫尔戈兰湾内展开侦察,很快摸熟了德国轻型舰艇的活动规律:湾内分内外两道巡逻线,另有数艘轻巡洋舰支援其间。内线由扫雷艇日夜巡逻,外围原先只有白昼巡逻,雷击舰每天凌晨出发,中午到达防线最远端后返回,天黑后进港。开战后不久,德国海军增设了外围夜间巡逻并逐渐扩大防区,同时其行为也更富有攻击性,时常为了追击潜艇或打击英国渔船而前出到多格尔沙洲一带。既然敌方主力不愿意走出海湾挨揍,凯斯就决心杀入湾内,拿巡逻队开刀。他的计划得到了哈里奇分舰队司令雷金纳德•蒂里特准将(两人是好朋友,此时同在哈里奇港驻扎)的热烈支持。凯斯启程前往伦敦海军部,却发现那里的人们都被开战后剧增的参谋事务缠住了手脚,没空搭理他的计划,执着的准将便于23日登门拜访海军大臣温斯顿•邱吉尔。此时的邱吉尔已被英国民众和海军内部的求战呼声逼得焦头烂额,正需要一场攻势来抚慰国内的焦躁情绪,海军部也在策划派遣陆战队在比利时港口奥斯坦德登陆,有必要提前消除德国轻型舰艇的侧翼威胁。凯斯的出现恰逢其时,他“简单而大胆”(邱吉尔语)的计划很快打动了海军大臣。
第二天邱吉尔召集了一次海军部委员会会议,与会者除了他和凯斯以外,还包括第一海务大臣巴腾堡亲王路易斯(Prince Louis of Battenburg)海军元帅,第二海务大臣弗雷德里克•汉密尔顿(Frederick Hamilton)中将,海军部战时参谋长(Chief of the Admiralty War Staff)弗雷德里克•斯图第(Frederick Sturdee)海军中将以及被连夜从海上召回的蒂里特准将。会议确定如下方案:第8潜艇支队的8艘潜艇分成两拨,3艘在赫尔戈兰岛西侧潜伏作为诱饵,5艘分头设伏。哈里奇分舰队(2艘轻巡、31艘驱逐舰)则尾随下半夜返航的外围夜班巡逻队从北面突入赫尔戈兰湾。日出后,诱饵潜艇上浮,把承担外围白昼巡逻的德国雷击舰引向西面,蒂里特随后切断其退路并予以歼灭。整个计划要求快打快撤,尽量减少暴露在敌人大门口的时间,务必赶在德国援兵到来前结束战斗。为求保险,凯斯和蒂里特要求从大舰队中调出威廉•古德诺准将的第1轻巡洋舰中队(6艘轻巡)作近接支援,还狮子大开口地申请出动大舰队主力做后盾。但是斯图第中将不允许因为一次小打小闹的突击而影响到大舰队的正常巡逻,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这一“非分”要求,决定派出巡洋舰K分舰队(2艘战巡、4艘驱逐舰)在赫尔戈兰岛西北方40英里处作远程掩护,巡洋舰C分舰队的5艘老掉牙的装甲巡洋舰在西面100英里处待命。行动日期就定在四天后的1914年8月28日。
隐患
26号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午夜刚过,第8潜艇支队就从哈里奇港启程前往战区,凯斯乘坐驱逐舰静默猎犬号随行指挥。蒂里特也在这一天上午9时登上了新旗舰——刚服役的轻巡洋舰林仙号。他原先的旗舰是防护巡洋舰紫石英号(注2),这艘1905年服役、如今只能跑到18节的老船根本没法与航速29节的新型驱逐舰协同作战,蒂里特对此抱怨已久,终于在出发前领到了新船。林仙号则恰好是另一个极端:她火力强,速度快,但服役才仅仅15天,各种设备还缺乏磨合和调校,28.5节的设计航速此刻只能达到25节,几门4寸炮也经常卡壳。所以当27日5时哈里奇分舰队动身时,林仙号的战斗状态仍令人担心。
直到26日上午,大舰队总司令约翰•杰利科海军上将才得知赫尔戈兰湾突击计划的存在。这倒不是海军部故意隐瞒,此前的三天杰利科一直随大舰队出海,海军部很有可能认为这个计划一来无需调用杰利科的人马,二来也不属于这次巡航所急需的战术情报,所以没有必要紧急通知正在海上的杰利科,只须作为一般的情况简报通过海底电报发到大舰队驻地斯卡帕湾,留待杰利科回港后阅读。杰利科在26日上午才回到斯卡帕湾,读完这份内容简略的通报后他感到忐忑不安,让大批轻型舰艇在缺乏支援的情况下突入德国人的前院实在是过于冒险。然而杰利科并无权力修改这个计划,作为名义上的“总司令”,他实际掌握的只是三支封锁舰队中的一支,对于海军部的计划只有建议之权。于是杰利科两次向海军部发报,要求得到更多的计划细节,并用词委婉地建议将预定于27日6时出动的大舰队派去压阵。今天我们来猜度斯图第收到这两份电报时的心理活动实在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作为中将衔的“中央”战时参谋长,他与上将衔的“地方实力派”杰利科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有些微妙。毕竟是他在会议上驳回了让大舰队参战的提议,而现在军衔较高的杰利科却暗示说想要插一脚进来,斯图第很可能感到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同时,他也可能担心这个冒险的作战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最终把大舰队带进危险之中。也许是出于这些原因,斯图第的回复简短而又冷淡,电文的前一半是不容置疑的:“无需战列舰队协同”,后一半却又有所松动:“如方便可派战列巡洋舰支援”。考虑到这个回复仍然没有提供哪怕一丁点派遣援兵所必须知晓的计划细节,我们基本上可以断定斯图第的让步缺乏诚意,内心深处仍然不赞成支援。但杰利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他立刻在电文后半句话的授权范围内发挥主观能动性,命令戴维•贝蒂(代理)海军中将的第1战列巡洋舰中队(3艘战巡)和威廉·古德诺准将的第1轻巡洋舰中队于27日5时出动,与原定计划中的巡洋舰K分舰队会合,一同执行支援任务。最终是杰利科的决断在28日拯救了英国人,但他当初布置这一切时的感受或许很像一个背着父母多吃了一颗糖果的小男孩,等到第二天舰队全部出港后,杰利科才向海军部报告这一决定。
贝蒂在出发时心中无底,他所掌握的全部信息也只是杰利科手中情况通报的寥寥数语。由于杰利科迟迟才向上汇报,海军部直到13时左右才直接发报给贝蒂,告知他哈里奇分舰队的位置和航向,但不知什么原因却没有通报本方潜艇的位置。几乎与此同时,海军部又将贝蒂和古德诺来援的消息用电报转告哈里奇港,这份电报本该立即转发给已经出海的蒂里特和凯斯,却被错误地留在桌上等他们回来。英国参谋人员的这两次失职产生了误击的危险!蒂里特和凯斯的部队原本以为湾内除了他们之外并无友舰,其他的目标都一概可以鱼雷伺候。所以当蒂里特在28号日出前摸黑遭遇古德诺时着实如临大敌,直到对方准确回答了灯光识别暗语后才松了口气。从古德诺那里,蒂里特欣喜地了解到这次行动的支援兵力已经大大增强了,但或许是为了保持无线电静默,贝蒂、古德诺和蒂里特三人都没有把这一利好消息通知凯斯,于是凯斯和他的潜艇们仍然蒙在鼓里,对于贝蒂和古德诺的参与一无所知,这在以后的作战中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补丁:油画《世界大战中的海军军官》(阿瑟·斯托克戴尔·柯普爵士绘于1921年)
画中的房间是位于伦敦白厅的海军部委员会会议室,至今大体保持着1725年建成时的原样。作为皇家海军最高权威的所在,它见证过许多重大的历史事件,比如报告特拉法尔加大捷时的那一句“我们赢得了一次伟大的胜利,却失去了纳尔逊勋爵!”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说出的。1914年8月24日策划赫尔戈兰湾突击战的会议也在这里召开。
为了全面表现皇家海军的战争贡献,画家假想出一幅著名海军将领齐聚一堂的盛况,于是14年在科罗内尔海战中阵亡的克拉多克、16年在日德兰阵亡的阿巴思诺特和胡德也都位列其间。
然而画中的其它部分却不折不扣地体现了战争末期的人事状况。战争末期三支远程封锁舰队的指挥官处于画中最醒目的位置,三人都参加了14年赫尔戈兰湾之战:右侧为贝蒂——此役中指挥战巡,终战时的大舰队总司令;中间是凯斯——第8潜艇支队司令,赫湾之战的策划者,终战时负责海峡防务;左侧为蒂里特——战争期间一直担任哈里奇分舰队司令。第一海务大臣(赫湾之战时的职务,下同)巴腾堡亲王路易斯的漂亮胡子非常容易辨认;海军部战时参谋长斯图第右肘靠在桌上,作探询状;大舰队总司令杰利科坐在画面右侧的扶手椅上托腮沉思;第1轻巡洋舰中队司令古德诺被前排的一位背对读者而坐的将军挡住了,只露出头和右肩。
贝蒂在19年4月3日晋升为海军元帅,图中他已经戴上了“一宽三窄”的元帅袖标。于是乎我们可以在这幅画上观测到时空扭曲现象:三名死者的出现意味着不能晚于1914年;生者的站位体现着1918年的高下尊卑;而人物却佩戴着19年之后的军衔(推测是作画时的)。显然作为一幅官方定制的应景之作,该画出于艺术效果和现实需要的双重考虑,在历史真实性上作出了牺牲。
补丁:林仙级轻巡洋舰简介
(一)、设计和建造
1911年,英国皇家海军的驱逐舰队正在迎来大战之前的急速扩军时期,27节的新舰已经服役;速度更快的29节舰正在大批建造之中,很快就将加入舰队;而在海军部的走廊上,已经有人在悄悄谈论35节这个惊人的数字!与驱逐舰本身日新月异的高速化趋势相比,担任各驱逐舰支队旗舰任务的侦察巡洋舰(scout cruiser,可归入防护巡洋舰protected cruiser一类)的24.5至25节航速显然已经落伍,不断扩大的速度差距必定会影响日后的协同作战。于是新一级高速化的驱逐舰队领舰被提上了设计日程,为此海军大臣邱吉尔还专门成立了“巡洋舰委员会”(Cruiser Committee)。此时有两条设计思路摆在委员们面前:其一是37节的大型驱逐舰,其最大也是唯一的优点就是高速——她理所当然地获得了费希尔勋爵的青睐;其二则是一种新型巡洋舰,她在速度上固然不如前一方案那么夸张,但与现有侦察巡洋舰相比在防护、速度、火力等方面都具有优势。由于邱吉尔和大多数委员的支持,委员会最终采纳了后一种思路,林仙级于是应运而生了。
以往的侦察巡洋舰或防护巡洋舰因技术所限无法兼顾速度和防护,只能在机舱、弹药库等要害部位上方覆盖一层拱形装甲,由此也被国人称作“穹甲快船”。而林仙级乘上了技术发展的东风,得以在提高航速的同时,与吨位大得多的城级轻巡一样采用装甲带布局,垂直装甲与船舷外板合而为一,既节约了重量,又强化了防护。在将林仙级的建造计划提交议会表决时,邱吉尔将她们归入“轻型装甲巡洋舰”(light armored cruiser)一类,以此强调林仙级是当时采用装甲带布局的最轻型军舰。这一防护设计也对此后各国的轻巡洋舰和驱逐舰设计产生了重大影响。由于林仙级设计时用于攻防的重量一再增加,其航速最终只能达到28.5节,比起侦察巡洋舰来自然已是相当大的进步,但是面对驱逐舰高速化的大潮仍然显得前瞻性不足。
林仙级一共建有8艘,分别是林仙(Arethusa)、曙光女神(Aurora)、加拉蒂亚(Galatea)、无常(Inconstant)、珀涅罗珀(Penelope)、法厄同(Phaeton)、保皇党人(Royalist)和不惧(Undaunted)。由于当时皇家海军对于高速舰队轻巡的需求十分迫切,各舰服役后大多没有担任原定的支队旗舰任务,而是编入各个轻巡洋舰中队充当侦察兵力。而皇家海军也逐渐认识到要使轻巡达到驱逐舰的速度所需面对的技术难度和建造成本,开始倾向于用更为经济实用的大型驱逐舰——舰种分类为destroyer leader或flotilla leader,即所谓的“驱逐领舰”——来取代老朽的侦察巡洋舰,担当起指挥驱逐舰支队的重任,而这又恰恰回到了1911年费希尔所推崇的一号思路上来。
(二)、性能诸元
排水量:标准3750吨(标准);4400吨(满载)
尺寸:全长132.9米,宽11.9米,吃水4.1米
动力:燃油锅炉8基,蒸汽轮机40000马力,四轴推进,28.5节
防护:装甲带3英寸(最厚处)-1英寸(最薄处),甲板装甲1英寸,炮盾3英寸,指挥塔6英寸
武装:林仙级各舰建成时配备的武装略有差异,以首舰林仙号为例:2门Mk XII型6英寸45倍炮,6门Mk IV型4英寸45倍速射炮,1门3磅(47毫米)50倍高射炮,2座双联装21寸水上鱼雷发射管。各舰服役后又分别进行了搭载飞机、拖曳气球、增设布雷轨、强化对海对空火力等等纷繁复杂的改装
载员:276-282
(三)、首舰林仙号简历
翻看林仙号的简历,巡逻、护航、水雷、拖带、被拖带……等等词汇如回声般反复出现,她的经历在一战英国轻型舰艇中具有一定的典型性。1912年10月28日,林仙号在查塔姆海军船厂(H.M. Dockyard Chatham)开工,13年10月25日下水,14年8月11日服役。当月26日成为哈里奇分舰队旗舰,两天后的28日,她参加生平第一次战斗——赫尔戈兰湾之战,被击成重伤,由装甲巡洋舰胡格号拖带回港。12月25日护送水上飞机母舰空袭库克斯港。15年1月24日参加多格尔沙洲之战。4月,将发生冲撞事故的驱逐舰秧鸡号拖带回港。7月再次护送水上飞机母舰空袭波孔。8月9日与友舰合作击沉德国布雷舰流星号。9月30日俘获3艘德国布雷渔船,10月7日再次俘获3艘。1916年2月11日,林仙号在费利克斯陀(Felixstowe)外海触发了一枚由德国潜艇UC7布下的水雷,因风浪太大,随行驱逐舰拖带失败。她在冲滩自救时舰体断裂,由此结束了短暂却又紧凑、多彩的战斗生涯。
补丁:赫尔戈兰湾之战双方作战序列
英国:
哈里奇分舰队(蒂里特准将,Reginald Tyrwhitt)
-轻巡洋舰:林仙(Arethusa,分舰队旗舰)
-第3驱逐舰支队(*),下辖驱逐舰16艘:月桂(Laurel)、冒失(Liberty)、莱山德(Lysander)、拉厄提斯(Laertes)、拉弗雷(Laforey)、劳福德(Lawford)、路易斯(Louis)、利底亚德(Lydiard)、云雀(Lark)、长枪(Lance)、红雀(Linnet)、秧鸡(Landrail)、了望(Lookout)、莱昂尼达斯(Leonidas)、军团(Legion)、兰诺克斯(Lennox)
-第1驱逐舰支队(布朗特上校,William Blunt),下辖侦察巡洋舰1艘:无恐(Fearless,支队旗舰)及驱逐舰15艘:苍鹰(Goshawk)、蜥蜴(Lizard)、凤凰(Phoenix)、田凫(Lapwing)、雪貂(Ferret)、护林人(Forester)、后卫(Defender)、德鲁伊(Druid)、羚羊(Ariel)、路西法(Lucifer)、卢埃林(Llewellyn)、冥界(Acheron)、进攻(Attack)、雌鹿(Hind)、射手(Archer)
潜艇部队
第8潜艇支队(凯斯准将,Roger Keyes):
-驱逐舰:静默猎犬(Lurcher,旗舰)、火龙(Firedrake)
-潜艇:E4、E5、E6、E7、E8、E9、D2、D8
原定支援部队
巡洋舰K分舰队(阿奇博尔德•莫尔少将,Archibald Moore)
-第2战列巡洋舰中队(莫尔少将):无敌(Invincible,分舰队旗舰兼中队旗舰)、新西兰(New Zealand)
-驱逐舰:獾(Badger)、海狸(Beaver)、豺(Jackal)、沙蝇(Sandfly)
巡洋舰C分舰队(克里斯蒂安少将,A. H. Christian)
-尤里阿勒斯(Euryalus,分舰队旗舰)
-第7巡洋舰中队(坎贝尔少将,H. H. Campbell):装甲巡洋舰:酒神女祭司(Bacchante,中队旗舰)、克莱西(Cressy)、胡格(Hogue)、阿布基尔(Aboukir)
-防护巡洋舰:紫石英(Amethyst**)
贝蒂增援部队
第1战列巡洋舰中队(贝蒂中将,David Beatty)
雄狮(Lion,旗舰)、玛丽女王(Queen Mary)、大公主(Princess Royal)
第1轻巡洋舰中队(古德诺准将,William Goodenough)
南安普顿(Southampton,旗舰)、伯明翰(Birmingham)、法尔茅斯(Falmouth)、诺丁汉(Nottingham)、洛斯托夫特(Lowestoft)、利物浦(Liverpool)
*:8月5日,第3驱逐舰支队司令福克斯(H. C. Fox)上校在旗舰安菲翁号(Amphion)侦察巡洋舰触雷沉没事件中严重烧伤。此战中由蒂里特直接指挥第3驱逐舰支队。
**:由于速度较慢,紫石英号自解除哈里奇分舰队旗舰任务后即脱离该部队,转而编入同在哈里奇港驻扎的另一个单位——巡洋舰C分舰队,与速度更慢的第7巡洋舰中队一起活动。
德国:
外围巡逻队:第一雷击舰支队(瓦里斯中校,Wallis)
V187(旗舰)、V188 、V189、V190、V191、G197、G196、G193、G194
内线巡逻队:第三扫雷艇分队(沃尔夫兰少校,Wolfram)
D8(旗舰)、T25、T29、T31、T33、T34、T35、T36、T37、T49、T71、S73
作为直接支援的轻巡洋舰:斯德丁(Stettin)、弗劳恩洛布(Frauenlob)
增援部队:
第五雷击舰支队(冯•丹•克尼瑟拜克中校,von dem Knesebeck)
G12(旗舰)、V1、V2、V3、V6、S13、G7、G9、G10、G11
轻巡洋舰:科隆(Koln,马斯旗舰)、美因茨(Mainz)、阿里阿德涅(Ariadne)、斯特拉斯堡(Strassburg)、斯特拉尔松德(Stralsund)、科尔堡(Kolberg)、但泽(Danzig)、慕尼黑(München)
战列巡洋舰:塞德利茨(Seydlitz,希佩尔旗舰)、毛奇(Moltke)、冯·德·坦恩(Von der Tann)
注:关于参战英国驱逐舰的舰名以及德国雷击舰、扫雷艇的舷号,各种资料多有出入,此处经汇总整理,仍难免错漏。
热身
1914年8月28日0500时。
天色渐亮,蒂里特带领哈里奇分舰队驶向赫尔戈兰岛西北方的预定集结点。林仙号一马当先,第3驱逐舰支队的16艘驱逐舰紧随其后。在林仙号后方2英里处,侦察巡洋舰无恐号上的威廉•布朗特上校正在指挥第1驱逐舰支队的15艘驱逐舰。与往日不同,当天的北海出奇地风平浪静,但在前方无风湿润的空气中,雾气却在渐渐凝聚,能见度很快降至6000码,尾随在10英里外的古德诺第1轻巡洋舰中队已经隐没在了雾中。如果蒂里特遇到麻烦,他首先指望的就是这6艘轻巡的近接支援。
贝蒂在一小时前与巡洋舰K分舰队会合,5艘战巡排成单纵列呆在蒂里特西北方30英里处,为此次作战提供远程掩护。雄狮、玛丽女王、大公主、无敌、新西兰——这些巨炮薄甲、造价昂贵、颇受争议的战列巡洋舰自从开战之日起就未曾遇见过一条德国船,这一次她们有机会展示利爪吗?根据斯图第的命令,另一支远程支援部队——巡洋舰C分舰队还远在西方100英里处,这些航速12节的老乌龟注定无法及时赶到战场。
第8潜艇支队早已潜伏在了湾内,预定担当诱饵角色的E6、E7和E8号潜艇浮出水面,向东面的赫尔戈兰岛前进,希望能引出德国雷击舰队;E4、E5和E9埋伏在赫尔戈兰岛附近,准备攻击过路的德舰;D2和D8在埃姆斯河口附近占据战位,等待着敌人出港支援;凯斯本人带着两艘驱逐舰游弋在诱饵潜艇身后。
德国海军少将弗朗兹•希佩尔(Franz Hipper)是个大忙人。作为第一侦察大队司令,他要留神照看自己的战舰;作为更高级别的巡洋舰队司令,希佩尔统领着大洋舰队全部战列巡洋舰、装甲巡洋舰和轻巡洋舰,在舰队出战时由他统一指挥侦察部队,充当战列舰队的耳目;他的第三个头衔是响当当的赫尔戈兰湾防御司令官,这个职位在内线防御计划中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对此他直接向大洋舰队总司令弗雷德里希•冯•英格诺尔(Frederich von Ingenohl)上将负责。这三顶“帽子”所代表的重大责任虽说没有压断希佩尔的脖子,却也使他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希佩尔的同事,第二侦察大队司令莱布李希特•马斯(Leberecht Maass)少将同时兼任着大洋舰队雷击舰队的指挥官,负责湾内巡逻的轻型水面舰艇大多是他的部下。28号这一天的白昼外围巡逻任务落在第一雷击舰支队的9艘雷击舰肩上,危险性较小的内线巡逻则交给第三扫雷艇分队的12艘扫雷艇。担任直接支援任务的轻巡洋舰斯德丁锚泊在赫尔戈兰岛东侧,锅炉蒸汽只烧开了一半,而弗劳恩洛布则在岛的南面巡航。
不当值的舰艇散布在湾内各处。第五雷击舰支队停靠在赫尔戈兰岛码头,8艘轻巡中的美因茨号泊在埃姆斯河口,阿里阿德涅在杰德湾内,科隆、斯特拉斯堡、斯特拉尔松德、科尔堡在杰德湾西侧的威廉港,但泽和慕尼黑位于基尔运河西侧出口的布伦斯比特尔科克(Brunsbüttelkoog),战列巡洋舰塞德利茨、毛奇和冯•德•坦恩也停在威廉港内,当天上午杰德河口的最低水位出现在0933,重型军舰要等到午后才能通过。

德国发行的纪念日德兰海战的纪念币,正面是希巴同志的标准像,反面为两艘高速航行的德国轻巡。
0500时刚过,德国第一雷击舰中队的了望员似乎看到一艘处于水面状态的英国潜艇朝本方射出了两条鱼雷(注3),支队司令瓦里斯中校立即下令展开搜索队形向西追去,同时用无线电发出“湾内出现敌潜艇”的警报。停泊在赫尔戈兰岛的第五雷击舰支队随即开始生火,准备出发去消灭那可恶的英国潜艇。0700时,双方水面舰艇发生了首次接触。德国第一雷击舰支队此时已经向西毫无结果地搜索了两个小时,队形最右侧——也就是最北面的G194号雷击舰突然发现了向南穿雾而出的哈里奇分舰队。G194见势不妙,扭头向东南方的赫尔戈兰岛逃去,求战心切的英国第3驱逐舰支队第4分队指挥官弗兰克•罗斯(Frank Rose)中校带着月桂、冒失、莱山德、拉厄提斯四舰追了上去。
G194呼救的电波传到了威廉港,希佩尔下令值班的两艘轻巡斯德丁和弗劳恩洛布先行迎击,其余8艘非值班的轻巡也开始生火备战。为了节约时间,她们奉命备妥一艘就出动一艘,无需等候编队。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8艘轻巡陆续从各自的停泊地出发,按照希佩尔的计划,美因茨号将从西面截断英国人的退路,另外7艘则驶向北方集结,最终从西、北两面形成合围。根据G194最初的接触报告,希佩尔判断10艘轻巡足以解决已知的敌人,因此无需动用战列巡洋舰。此时从塞德利茨号上望出去,杰德湾内的天气十分晴朗,希佩尔想当然地认为五十公里外的赫尔戈兰湾也是云淡风轻。轻巡零星出动的做法虽然有悖于兵法常理,但在较好的能见度条件下,落单的德国轻巡即使遭遇优势敌人也可以在远距离上及早发现并予以规避,乘坐科隆号出阵的马斯也能在路途中或者交战时相对容易地收拢兵力,恢复应有的战术指挥。在希佩尔看来,好天气可以将兵力分散的风险从大化小,自小化无,没有一个德国舰长想到要发报提醒希佩尔湾内此时正是浓雾密布,于是这位赫尔戈兰湾防御司令官心情舒畅地打着如意算盘,耐心等候捷报传来。
按照原定计划,蒂里特已经到了转向西面的时候,但看到4艘驱逐舰一去不回,他担心罗斯分队遭遇优势敌人吃亏,只好在0726暂时放弃向西扫荡的计划,带着主力向东赶去。不远处,毫不知情的德国第五雷击舰支队正迎面开来,因为接到的通知是猎杀速度较慢的潜艇,她们急急忙忙就出发,此时刚把航速提高到21节。当罗斯分队追击G194的炮声传来时,她们才意识到自己的速度还不足以面对一场水面战斗,还没等她们完成撤退转向,哈里奇分舰队的大队人马便从雾中杀了出来。一场持续半小时的追逐战爆发了,德国雷击舰向赫尔戈兰岛拔足狂奔,试图寻求岛上的210毫米岸炮庇护,蒂里特率大军紧紧掩杀。英军占尽了场面上的优势,但糟糕的能见度显然影响了炮手的发挥,总的来说是得势不得分,只将雷击舰V1击成重伤。很快,奋力突进的哈里奇分舰队又攻破了内线巡逻圈,德国第三扫雷艇分队四散奔逃,扫雷艇D8舰桥中弹,艇长阵亡,T33也受重伤。虽然德舰百般求助,岸炮却因为浓雾障目而始终一弹未发。
0758,穷追猛打的蒂里特已经能够透过雾气依稀看到赫尔戈兰岛60余米高的红色峭壁,此时斯德丁和弗劳恩洛布赶来救场,她们的出现立即改变了战术形势。英国驱逐舰情知不敌,立即按照条令规定停止追逐,退向己方巡洋舰。双方巡洋舰一碰头便捉对厮杀。无恐号的炮弹如雨点般落下,一时间斯德丁仿佛在沸水中航行,一门105毫米火炮很快被击毁。既然已经达到了掩护友军撤退的目的,同样没有达到全速的斯德丁也不勉力对抗,她掉头撤退了。与此同时,林仙却与弗劳恩洛布陷入苦战。林仙号虽然在纸面数据上显著优于1902年下水的老迈对手,但她磨合时间太短的缺点却影响了战斗力。2门4寸炮卡壳,另有一门被打坏,鱼雷发射管报废,一时间只有舰首的一门6寸炮能够还击(另外4门完好的火炮可能因射界限制无法向弗劳恩洛布开火),场面极为被动,中弹15发,但奇迹般地只有11死16伤。死者之一是蒂里特的信号官埃里克•韦斯特马考特(Eric Westmacott)上尉,当时他正站在蒂里特身边报告损伤情况,不幸被弹片击中陨命。虽然火力密度有限,林仙号的还击效率却很高,她一共击中弗劳恩洛布10弹,其中一发6寸弹命中舰桥,造成舰长以下37人非死即伤,弗劳恩洛布不得不拖着右倾的舰体退出战斗。
炮声渐息,哈里奇分舰队拔剑四顾,却已看不到任何德舰的踪迹,海面上空空荡荡,惟有暗藏敌意的浓雾笼罩四周。蒂里特开始重整编队,向东追击使得他离德国基地十分接近,在交战中林仙号又早早地受伤,轮机舱进水,航速降至20节,无法高速脱离,而这两条正是凯斯制定计划时所极力避免的。古德诺收到了发生巡洋舰交战的消息,决定出手相助,他于0810派出诺丁汉和洛斯托夫特两艘轻巡向蒂里特方向赶去。
轻巡洋舰弗劳恩洛布在回程中一度濒临沉没,但毕竟大限未到,终于能回到威廉港。16年5月31日深夜,她在日德兰海战中被南安普顿号(同样参加了赫尔戈兰湾之战)发射的一枚鱼雷击中后倾覆沉没。
折返跑
0812,哈里奇分舰队开始回头向西,几乎立刻与尾随而来的德国第一雷击舰支队相遇,大多数德舰利用大雾的掩护绕过了英国舰队,支队旗舰V187却迎来了急骤的弹雨。她急转南下,恐怖地发现前面赫然出现两艘英国轻巡洋舰拦住了去路,南下的诺丁汉和洛斯托夫特无意中与哈里奇分舰队达成了夹击效果!三次齐射过后,轻巡的射击变得越来越准确。前有狼后有虎,V187决定孤注一掷,掉头返回。她的急中生智似乎起了作用,英国第1驱逐舰支队对此猝不及防,愣了一小会才开火,双方此时超过50节的相对速度也影响了命中率,V187居然毫发无伤地穿过了第一列英国驱逐舰。第二列英舰已经有了准备,很快就将V187打瘫在水面上。驱逐舰群如同西部电影中的印第安人一样围着受伤的对手转圈,4寸炮在600码距离上扫射,把V187打成了漏勺,溢出的蒸汽混合着浓烟弥漫在舰上,不时因为火焰和爆炸而扩散。V187的火炮沉寂下来,她的命运已经注定,重伤的舰长下令安放炸药自沉。英舰也随即停火,放下小艇前去打捞生还者。然而一部分德国官兵误会了英国人的好意,此刻德意志帝国海军的旗帜仍在桅顶飘扬,并未降下表示投降,出于战士的本能,他们坚信小艇正载着英国水兵前来夺舰。为了宣布战斗还没有结束,布劳恩上尉指挥一门88毫米炮击中了200码外的雀鹰号,被激怒了的英国人立即恢复炮击。这时自沉炸药也炸响了,V187于0910高悬着战旗沉没。

图中央的侧影即为V187
救援工作徐徐展开,海面上一片平静祥和的气氛,一些英国水兵把自己的衬衣撕成布片为几分钟前的敌人包扎伤口。然而炮声很快把一切又拉回冷酷的现实。斯德丁号全速冲出浓雾,猛烈开火。四艘驱逐舰抓紧时间召回了本方救援队员,随后丢弃小艇跑路,但后卫号的两艘小船划得太远,无法迅速收回,舰长不得不忍痛决定连人带船抛下撤退。随着双方军舰一追一逃消失在雾中,小艇上的10个英国人和28个德国俘虏似乎已经被遗弃。然而奇迹发生了,英国潜艇E4在不远处浮出水面。她在此地潜伏打援,有幸目睹了V187的沉没经过,也是她首先发现了接近中的斯德丁。在鱼雷攻击未果后E4躲开了斯德丁的撞击,在水下避了一段风头。当她的潜望镜再次探出水面时,双方军舰已经不知所踪,空旷的水面上有几条小艇正随波逐流,其中两艘居然还满满当当地载着乘客。于是所有英国官兵都被救上E4艇,由于空间有限,艇长欧内斯特•莱尔少校(Ernest Leir)只是抽样选取了三名未受伤的俘虏——支队司令瓦里斯中校、一名准尉和一个水兵。小艇上的其他德国人则被释放,英国潜艇给他们留下了食物、水和一个标明了赫尔戈兰岛方向的罗盘。当天晚些时候他们被友舰救起。
几乎与此同时,英国方面发生了一连串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误会的起因就是此前说到过的参谋人员的通讯失职。古德诺于0810遣出两条轻巡后,又在0830带着其余四舰南下,准备支援蒂里特预定向西的扫荡。对于增援部队全然不知的凯斯看见两艘轻巡远远经过,立即合乎逻辑地判定为敌舰,他手头仅有两艘驱逐舰,只得走为上策,同时向原定的支援部队旗舰无敌号发报求援(他当然不知道现在是雄狮号上的贝蒂在指挥一支更大规模的战列巡洋舰队)。古德诺截收到这段电文,并没有意识到凯斯所说的其实是诺丁汉和洛斯托夫特,他掉转船头前去救援。0853古德诺终于找到了静默猎犬号,两人的见面却造成了更大的混乱。凯斯发现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了四艘轻巡,又顺理成章地推定有四艘新的“敌舰”加入战斗,众寡悬殊之下,他扭头逃向战列巡洋舰,企图把“敌舰”引向战巡的炮口,发报的口气也更加急迫。这封新的求援电报又一次被古德诺截获,了解到“敌情”严重,四艘轻巡追得自然是更加起劲。不明所以的蒂里特这时也凑上来添乱,他听说好朋友凯斯处境艰难,也发报请求古德诺速速抵挡“敌舰”的追击。这场混乱一直持续到1000凯斯认出南安普顿号方告结束,然而此前英国潜艇已经险些酿成一起误击事件。大约在0930,潜艇E6在500码距离上向南安普顿连射两雷,南安普顿急转避开后高速冲上去试图撞击,E6只是依靠紧急下潜才堪堪避过。澄清了身份之后,古、凯二人结伴向西航行,此时古德诺试图召回先遣的诺丁汉和洛斯托夫特,但两舰均未收到电报,也没有卷入当天余下的战斗。
为了帮助凯斯,蒂里特于0945重新转向东面。这个决定需要冒相当大的风险,且不说林仙已经负伤,驱逐舰队因为高速机动而散落四处,此时整个西进计划也已经大大落后于时间表,德国增援舰艇肯定正在迅速赶来。蒂里特几乎马上就遇上了斯德丁,在一阵短促追击后,被斯德丁追散的第1驱逐舰支队8艘驱逐舰也现身归队。随后电报传来,得知凯斯与古德诺之间已经消除误会后,蒂里特又做了一个180度回转。在与弗劳恩洛布的恶战中,林仙号的锅炉水管被打了个洞,这时航速已不足10节,准将决定利用战斗间隙进行紧急修理。1017,无恐号奉命靠上舷来,两舰并肩停泊,轮机声沉寂下来,修理小组如工蜂般上下忙碌。粘人的斯德丁号仍在周围徘徊,外围警戒的驱逐舰不时看到她在雾中穿进穿出,似乎在保持接触。
1040,林仙的航速已经恢复到20节,除两门4寸炮以外的全部火炮均恢复使用。当轮机重新轰鸣之时,帝国的反击也即将开始。德国轻巡原本是分散出动,为了赶时间,马斯也没有刻意地在途中集结兵力,因此都是各自到达并投入战斗,彼此之间缺乏联系和配合,首先出场是斯特拉斯堡,蒂里特在报告中写道:“我们遭到一阵极为猛烈和精确的炮击。一次次齐射落在二、三十码距离上,但无一命中。两枚鱼雷向我们射来,瞄得很准但射程不足。”蒂里特把12艘驱逐舰投入反击,一条鱼雷擦过德舰舰首,另一条在舰尾下方滑过却没有爆炸,吃了一惊的斯特拉斯堡扭头躲进雾中。蒂里特此时已经急着脱离这块是非之地,但还没等他谢幕,科隆号又载着马斯少将登上了舞台。蒂里特被迫再次回头接战,这一次他把科隆号认作是一艘火力强大的隆级装甲巡洋舰,便向贝蒂求救。贝蒂的反应是让古德诺再分出两艘轻巡,但古德诺已经接受了上次分兵的教训,这一次要把部队牢牢集中在手上,他带着全部4艘轻巡驶来。在哈里奇人的鱼雷攒射之下,科隆号也不得不退却了,蒂里特再次向西,四个小时以来的一次次折返跑必定已经弄得他身心俱疲。
希佩尔从湾内密集的无线电通讯判断英方实力不弱,于是在0850命令战巡生火。他向总司令冯•英格诺尔请求在第一时间出动战巡,上将同意了,但河口水位仍然不允许。
提督的决断
1100,当蒂里特疲于应付德国轻巡走马灯式的进攻时,贝蒂和他的5艘战巡、4艘驱逐舰正徘徊在西北30英里处。他整个上午都在监听湾内的电讯,知道凯斯与古德诺之间发生过的误会,也知道蒂里特正在陷入困境。蒂里特在4小时内只是断断续续地向西挪动了15英里,现在又在离赫尔戈兰岛仅20英里的敌方腹地被拖住了。德国援兵显然正不断到达,已经出现了四艘巡洋舰(斯德丁、弗劳恩洛布、斯特拉斯堡、科隆),其中一艘有可能是装甲巡洋舰,这就是说,即便有古德诺在场也不足以确保占据上风。更糟的是,根据贝蒂手头的潮汐时刻表,他清楚地知道德国人在午后不久就可以出动战列巡洋舰甚至是战列舰队,届时若是面对大洋舰队的堂堂之阵,他的5艘战巡也只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自保尚且存疑,更不用说救援。胜利的天平每一分钟都在向德国一边倾斜。
贝蒂在雄狮号的舰桥上来回踱步,作为此次行动的最高级军官,胜败就取决于他的一个决定。而眼下要作出这个决定并不容易,贝蒂无法坐视蒂里特遭到围攻而无动于衷,但如果挥师前进,就会将5艘宝贵的战巡暴露在水雷和德国潜艇的威胁之下(在贝蒂事后的报告中,他认为潜艇的威胁不大,因为此时海面平静,伸出水面的潜望镜很容易被发现,因此潜艇不太敢过于接近以免挨撞,况且潜艇的水下速度尚不足以追踪高速前进的战巡)。由于德国重型舰艇的出港时间已经临近,留给他考虑的时间并不多。贝蒂在犹豫中向身边的雄狮号舰长厄尼•查特菲尔德(Ernle Chatfield)海军上校征询意见:“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我应该前去支援蒂里特,但如果损失一艘宝贵的战巡,全国都不会宽恕我。”查特菲尔德事后承认,当时他并未肩负着像贝蒂那样的重大责任,脑子里只是“急切地想寻找刺激”,便脱口而出:“我们当然要去。”于是贝蒂定下决心,1135,战列巡洋舰队向东南方急驰而去,航速26节,10分钟后又增速至27节。即便是如此快跑,她们也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到战场。
西行的蒂里特又有了新舞伴。1130,林仙号前方6英里处的前卫驱逐舰发现了美因茨号。根据希佩尔的命令,美因茨从埃姆斯河口出航,只用了一个半小时就截到了哈里奇分舰队的前面,可见蒂里特离德国海岸实在近得可以。美因茨自南而北横越英方舰首,并发动舷侧齐射,迫使部分英舰转入同向交战,以延缓英方西撤速度。美因茨的炮击准头不错,频繁形成跨射,但却无一命中。11艘英国驱逐舰发动雷击,也同样落空。在交火20分钟后,美因茨突然发现左舷前方出现了浓重的黑烟,这是古德诺的4艘轻巡。美因茨立即右转脱离,刚好躲过了对方的第一次齐射,一名德国军官写道:“敌舰虽说是在转向,但他们的第一次齐射也打得非常近,没过多久我舰就数次中弹。”南安普顿号上的官兵微笑着看着对手“很明智地像头牡鹿一样逃跑了”。南逃的美因茨一头撞上了哈里奇分舰队主力,蒂里特一声令下,20艘驱逐舰展开攻击队形,全速向敌舰突进,为了提高命中率,许多驱逐舰一直冲到了1000码内。腹背受敌的美因茨此时不断被炮弹击中,她绝望地将火力集中到来袭的驱逐舰身上,这固然是为了反制雷击,但更像是出于临死前拉人垫背的觉悟。她的射击惊人地准确,第3驱逐舰支队第4分队的月桂号刚射出两条鱼雷就挨了三发105毫米炮弹,烟囱被打飞,弹药开始殉爆,舰长罗斯中校双腿负伤,但仍坚持留在舰桥上指挥,该舰在蒸汽和煤烟的掩护下退出了战斗;跟在后面的冒失号被击中舰桥,舰长奈吉尔•巴特罗特(Nigel Barttelot)少校阵亡;第三艘莱山德运气不错,没有中弹;四号舰拉厄提斯却被一次齐射打中四发105,立即失去动力。33条英国鱼雷急速向美因茨号游去,在深灰色的海水中犁出一道道不断延伸的白色气泡尾迹。
美因茨情况不妙,舰上起火,左侧轮机已经完蛋,舵被卡在右边,她根本无力躲闪鱼雷。1215,一枚来自利底亚德号的鱼雷击中了她,舰体被猛烈的爆炸掀出了水面,落回水里后又是一阵久久不歇的剧烈摇晃。卡死的舰舵带着她向古德诺怀中靠去,一名南安普顿上的军官写道:“我们向她逼近,每次齐射都能击中,她已经被黄色的火焰和黑色浓烟所包裹……两个后烟囱塌了下来,从两舷破口处探出头来的红色火舌表明船体内部火势熊熊。”主桅慢慢倾斜,“就像一棵大树,缓缓躺倒在前甲板上。”幸存者提供了更多的细节,他们手持电筒,在渐渐倾斜的舰体内部摸索逃生,“炮手、传声管员、弹药输送小组都被炸成了碎片。上层甲板上满是废墟、火焰、灼热和尸体,英国炮弹爆炸残留物形成的令人窒息的黄绿色气体四处蔓延。”1220,舰长威廉•帕舍(Wilhelm Pasche)中校下令“自沉,全体穿上救生衣”,他跨出指挥塔,旋即中炮身亡。但战意旺盛的舰务官索伦斯(Tholens)上尉拒不从命,下令继续战斗。一位英国军官面对此情此景油然生出敬意:“美因茨号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勇敢……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时已是彻底的残骸,整个舰体中部已经沦为一个冒烟的地狱,但她仍用一门首炮和一门尾炮喷吐出愤怒和抗争的炮火,就像一只受伤发狂的野猫。”1225,美因茨的抵抗终告停止,古德诺也下令停火,利物浦号放下小艇,救起了86人。看到德舰甲板上挤满了移动不便的伤员,凯斯也冒险把静默猎犬号靠上船舷。约220人在钢铁舰体的摩擦声中撤到了英国驱逐舰上。但有一位在运送伤员时表现得非常积极的年轻德国军官此时却拒绝离舰,凯斯虽百般劝解,那军官只是站着不动,敬个礼,简短地说:“谢谢,不。”美因茨于1310沉没,那名德国军官最终获救,该舰的另一个生还者是海军上尉沃尔夫•冯•提尔皮茨,他的父亲同时也是大洋舰队之父,海军元帅阿尔弗雷德•冯•提尔皮茨。
  
即将沉没的美因茨号,旁边救援的是英国DD静默猎犬号
蒂里特还没有脱身,他此时仍尽力保持着战术指挥,而德国人却是一团散沙,斯特拉斯堡和科隆一次次钻出大雾,看到落单的英舰便想下手,当大批英舰杀到时又被迫退去。这种打法虽然威胁不大,却有效地拖住了蒂里特的步伐。1237,一个巨大的灰色舰影突然自西方的雾中浮现,此时蒂里特的心头很可能涌起了某种大难临头的酸楚与苦涩。但这种不愉快的味道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了望员大声报出雄狮的名字,舰桥上的愁容在瞬间烟消云散,轻松和欢乐的波浪席卷全舰——贝蒂来了。其他四艘战列巡洋舰也顺次出现在视线中,“她们各自紧随着前舰的尾迹出现,如同特快列车一般风驰电掣而过。”一名军官写道,“甲板上空无一人,烟囱喷吐着股股浓烟,炮塔提前转向预期交战的左舷,似乎渴求着战斗。”某艘受伤驱逐舰上的某上尉也目睹了同一景象:“雄狮、玛丽女王、大公主、无敌和新西兰正向我们驶来,恰似大象行走于一群小狗中间。她们如洪荒怪兽一般庞大、冷酷和笨拙,看起来是如此坚固,如此的震人心魄。我们把方才的敌人指给她们看……随后各奔西东……片刻之后我们便听到巨炮轰鸣。”
大逆转
四天前的8月24日,贝蒂还在写给妻子的信中哀叹:“我们终日巡弋……但何时出来挨揍这个问题却完全取决于我们的德国朋友。我三十年来一直期待着这一天,如今坐在这样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位上却无事可干。开战三周,不曾遇敌。”四天之后,德国人就在触手可及的雾中彼处,一场战斗迫在眉睫。
大约1210,首先有人报告听到炮声。不久在左舷的雾中隐约现出炮口闪光,开始只是时隐时现的微微亮光,很快就能辨认出些许橘红和金黄的色彩。1220左右,美因茨号千疮百孔、火魔肆虐的躯体出现在眼前,4艘英国轻巡毫不手软的射击还在引发更多的爆炸,更大的火灾。雄狮当然不会跟鬣狗争抢猎物,贝蒂下令左转绕行,让古德诺独自享用美味。
1237,战列巡洋舰队与哈里奇分舰队发生目视接触,起初粘住蒂里特不放的斯特拉斯堡和科隆见势不妙,立即掉头跑路,斯特拉斯堡成功逃脱,而科隆的运气显然不够好。贝蒂凭借战巡的速度优势,轻松切断了科隆号的退路,并始终将其保持在视线内。在6000码距离上,科隆号成了一个绝好的移动靶,“(雄狮号)炮塔转动……巨炮轰鸣,中队各舰也相继开火。”查特菲尔德写道,“不一会儿,德舰就被重型炮弹击中多次;她勇敢地用她那小小的4寸(实为105毫米)炮瞄准我舰指挥塔还击。有人感觉到小不点的4寸炮弹击中了指挥塔装甲,弹片嘶嘶地飞开了。几分钟内,科隆号就成了一条废船。”
1300,一艘双烟囱的小个子德国轻巡出现在贝蒂面前,这是刚刚抵达战场的阿里阿德涅,她对于战况还懵懵懂懂,航线恰好横越过雄狮号舰首。贝蒂立即抛下垂死的科隆号,扑向新的猎物。较老较慢的无敌和新西兰此时已经明显落后于其他三艘新型战巡(注4),但贝蒂并不打算让她们留下来了结科隆号,考虑到敌方基地近在咫尺,德国主力也随时可能出现,贝蒂决定尽可能地保持兵力集中。在科隆身上刚发生过的一幕再次上演,查特菲尔德命令枪炮官切换射击目标,“他迅速将13.5英寸炮塔从左舷转到右舷,重新开火。只消三次齐射敌舰就从视线中消失了,只看见一次爆炸和大片的火焰。”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阿里阿德涅的蛇行闪避效果甚微,“第一次齐射在大约330码处形成近弹,第二次的落点已非常接近,掀起的水柱淹没了前甲板。”雄狮号的第三次齐射命中了目标,各舰也相继加入。英国战巡在3000至6000码距离上射击约十分钟,在目标周围不断掀起连串的倒挂瀑布。阿里阿德涅的中弹数字已经无法统计,她完全被大火和浓烟包裹。13.5寸和12寸的英国重炮面对两艘德国轻巡的贫弱装甲,其结果自然毫无悬念,但英国炮弹也暴露出一些在原先过分简略的靶场试射中未能发现的质量缺陷。在以非垂直角度击中装甲时,部分炮弹会发生碎裂,因此无法穿透装甲,只会留下表面损伤和引发火灾。此外英国引信的工作也不怎么可靠,阿里阿德涅号舰长泽柏(Seebohm)中校注意到有些炮弹一触到缆绳就会爆炸,而另一些即使落水也不发火。他暗暗记在心里,如果侥幸生还的话,他将把这些写入报告。

开战初期,英德双方均面临着巡洋舰队紧缺的问题。阿里阿德涅服役于1901年,老态龙钟的她在战前已经多年担任预备役,但在开战前夕又重新加入现役。
即使是在一边倒的畅快战斗中,贝蒂心中的弦依然崩得紧紧地。此时杰德河口水位已经升高,德国主力可能已经在途中。舰上有人报告说能看见德国海岸上林立的烟囱(笔者持怀疑态度),随行驱逐舰也发现了一些露出水面的水雷。1310,贝蒂抛开难逃一死的阿里阿德涅踏上回程,并向湾内全体英国舰艇发出撤退信号,此时距离他加入战场还不到40分钟。1325,当战巡经过仍坚持在水面上的科隆号时,雄狮在2500码距离上用两个前炮塔齐射两次,把这堆残骸送入海底。四艘驱逐舰刚想靠上去救援,却发现了潜望镜的踪迹,只好转舵离开。

阿里阿德涅上的人们看着贝蒂转身离去,不禁庆幸不已。但是由于灭火设备全毁,舰上的火势已经失去控制,官兵们集合到了前甲板上准备弃舰,他们向德皇三呼万岁后齐唱国歌,伤员也参加进来。在一些士兵的提议下,又为军官们欢呼三次。略早于1400时,轻巡但泽和斯特拉尔松德出现,救起了幸存者。有一段时间阿里阿德涅上火势渐息、爆炸也减少了,爱舰心切的泽柏舰长便准备要求斯特拉尔松德拖带。然而在1510阿里阿德涅突然倾覆沉没,全舰共59死43伤。
由于大雾的存在,邻近的其他德国轻巡逃脱了厄运。如果天气晴朗,她们在英国战巡面前必定是九死一生。斯特拉尔松德事实上已经与英国战巡遭遇,当时战巡正在痛打科隆号。因为斯特拉尔松德与英国城级轻巡一样都有四个烟囱,而大多数德国轻巡只有三个,在雾中英国人把她误认为古德诺的部下。斯特拉尔松德号舰长意识到这一点后决定将计就计,大胆地保持原航线,而不是转弯逃跑。等到英国人回过神来发出识别信号时,她已经驶进了雾中。
在整个战斗过程中,希佩尔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战况报告,抱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的心态,他认为计划正在顺利实施,突如其来的噩耗无疑给了他当头一棒。毛奇和冯•德•坦恩在1410通过河口,英格诺尔此时谨慎地命令避免与英国战巡交战。幸存的轻巡奉命退往战巡方向,1425与两艘战巡回合,1510希佩尔乘坐旗舰塞德利茨加入进来。这支救援队只来得及看见阿里阿德涅号的沉没,她们随后对下落不明的美因茨和科隆展开了一番搜索,这次所谓的搜索多少有些敷衍了事,居然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科隆号落水人员。刚到1600,舰队便放弃救援返航,以便赶在退潮前通过河口。2023,塞德利茨在威廉港下锚,希佩尔赶去向英格诺尔报告战况,对他来说,这可真是黑暗的一天。科隆号落水官兵的命运极为悲惨,由于搜救不力,直到30日德舰才在海面上一片身穿救生衣的尸体中间发现了该舰唯一的生还者:锅炉工阿道夫•纽曼(Adolf Neumann)。根据他的回忆,沉没时有大约250人跳水逃生,第二天还有60人活着,第三天只剩下他一个人。科隆号的死亡人数超过五百,马斯少将也在其中。
英国舰队撤出了战场,无恐号拖带着失去动力的拉厄提斯。姗姗来迟的巡洋舰C分舰队刚好客串了一回勤杂工的角色,装甲巡洋舰酒神女祭司和克莱西从各艘驱逐舰上接收了全部受伤的俘虏,随后驶往诺尔(Nore)河口,紫石英也开始拖带重伤的月桂号。日落后林仙号的伤势再次加重,速度降到6节,2130胡格号装巡在黑暗中把拖索抛上了踉踉跄跄的林仙。次日1700,林仙被拖进诺尔河口进行紧急修理。贝蒂在掩护撤退完成后向北返航,途中利物浦号带着美因茨的86名俘虏离队驶向罗塞斯,主力则于30日傍晚回到斯卡帕湾。
开端的结束
赫尔戈兰湾之战是一战英德之间的首次大规模海上交锋,胜利无疑属于英国。德方三艘轻巡洋舰美因茨、科隆和阿里阿德涅、一艘雷击舰V187沉没,轻巡弗劳恩洛布、雷击舰V1、扫雷艇D8、T33重创,损失马斯少将以下1242人,其中712人阵亡,336人被俘;相比之下英方的损失完全微不足道,舰艇无一沉没,只有轻巡林仙、驱逐舰月桂、冒失、拉厄提斯受重伤,人员损失35死40伤,其中伤势最重的林仙舰上11死16伤。
捷报传遍了不列颠小小的国土,对于不了解过程、只在乎结果的大多数英国人来说,这个期盼已久的胜利无疑是一针兴奋剂。《每日快报》的大字标题用的是撒娇的口吻:“我们去过赫尔戈兰又回来了!求求你,上帝,我们还想去!”30日傍晚,当战列巡洋舰驶过斯卡帕湾停泊着的战列舰队时,同僚们的热烈欢呼经久不息。雄狮号第一次抛锚失败,只得单舰调头再次经过舰列,重新响起的欢呼声毫不逊色于前次。来自猎户座号战列舰的敬意显得更实在一些,水兵们主动帮助凯旋归来的南安普顿号装煤,要知道这可是海军中数一数二的苦差事。蒂里特带着恢复部分动力的林仙号沿诺尔河而上,返回出生地查塔姆海军船厂大修,沿途的河岸上一片欢声震天。海军大臣亲自登上林仙号,在蒂里特看来邱吉尔的热情近乎于谄媚。但准将不知道的是,一首颂扬林仙号的爱国诗歌正在广为流传,他本人的画像也很快会在伦敦销售。

英国发行的纪念14年赫尔戈兰湾之战和15年多格尔沙洲之战的纪念币。正面上方的注文为“1914年8月28日 沉没中的美因茨”,下方注文是“1915年1月24日 沉没中的布吕歇尔(德国装甲巡洋舰,在多格尔沙洲之战中沉没)”,左侧椭圆内为雄狮号,飘带字样为“贝蒂”,右侧椭圆为林仙号,飘带字样“蒂里特”。反面铸文则是两次战斗的英方参战舰艇和德方沉没舰艇。
但对于局内人士来说,这次辉煌的胜利与灾难之间只有一线相隔,它暴露出皇家海军在计划、通讯、协同等方面的诸多问题。斯图第的吝啬使得计划中的支援兵力形同虚设。如果没有杰利科当机立断派出贝蒂和古德诺,蒂里特很可能损失惨重。凯斯的计划考虑到了接近敌方基地、敌增援迅速的风险,为此特意出动诱饵潜艇,使预定战场移向西侧,然而哈里奇人却被眼前的敌人所吸引,反而向东背道而驰,越陷越深。林仙过早受伤、友舰误认等原因又使西进的步子磕磕绊绊,以至于被增援的德国轻巡不断追上。计划中简单明了的西进合围,最后却演变成了极为尴尬的边打边撤,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此外,参谋人员的通讯失职也险些造成潜艇误击友舰的事故。
实战证明,英国的6寸炮在轻巡级别的交战中具有一锤定音的威力,而4寸炮因为故障频发,弹着水柱不易与6寸相区别等缺点颇受诟病。由此英国海军逐步增加了轻巡上的6寸炮比例。德国也吸取了血的教训,开始用150毫米炮换装105毫米炮。战巡的压倒优势在此战中表现得淋漓尽致,充分证明了高速主力舰在前卫战中的重大作用。德方对于英国重型炮弹的设计缺陷一直严格保密,英国也一直未能予以充分的重视,这个问题将在此后多次海战中重现。在战斗中英国驱逐舰发射近百条鱼雷,仅命中一枚,战斗结束后海军部对于战巡炮弹和鱼雷的浪费程度大加批评,认为与战果极不相称。以至于在次年的多格尔沙洲之战中,有所顾虑的英国战巡在开火时有些缩手缩脚。
风险与收益成正比。贝蒂在给妻子的信中炫耀着胜利的滋味:“能在赫尔戈兰岛20英里内痛揍他们可真是一桩美差,整个大洋舰队都只能干坐着听我们的炮声。”但在写给友人的信中他却吐露出死里逃生的庆幸,他认为如果当时因为出击而损失一条战巡的话,自己很可能被军事法庭判处死刑。贝蒂夸张地设想自己的死刑方式会与威廉•华莱士相同……(具体情节参见电影《勇敢的心》)
在隔海怒视数十年后,新兴的德国海军在初次交锋中表现出了不逊于老牌海军强国的素质。对于德国官兵的高昂斗志和勇气,即便是此前提到德国佬便语带轻蔑的贝蒂也流露出赞赏之意:“这帮可怜的恶棍,他们像真正的男人一样战斗,象真正的水兵一样抵御强敌,直到与舰共沉……他们是值得一战的对手。”德方准确的炮术给对手留下了深刻印象,英方多份作战报告中提到德国火炮的修正很快,弹着点密集而接近。德国战前制定的内线防御战略对于军舰的抗沉性强调再三,此战中沉没的四艘德舰无一例外地都是在经受过猛烈打击后才沉没的(虽然也有英国炮弹威力打折的因素),为提尔皮茨“防御第一”的设计理念做了活广告。
格罗斯在其著作中感叹道,德国海军战前内线防御计划中最致命的错误就是想当然地认为英国会在没有重型舰只掩护的情况下派遣轻型舰艇攻入赫尔戈兰湾。基于这一假想前提,德国人自信地将削弱敌方封锁舰队的重任托付给薄弱的轻型水面舰艇部队,而将主力舰队留在港内。充满野心却又不幸居于劣势的海军国家往往在资源配置上前轻后重,寄希望于用少量部队削弱对手,以保存主要力量迎接梦寐以求的主力决战。德国的战前计划完全合乎这一逻辑,但在操作层面上他们过于极端化地执行了“前轻后重”的策略,对遥遥无期的舰队决战倾注了太多的关切(例如有意限制湾内雷区),对于现实而又紧迫的巡逻需求却重视不足,以至有此一败。
基于对英方实力的错误假设,再加上错误的天气推测,希佩尔制定出了德国轻巡各自为战的计划。但由于能见度有限,德国轻巡失去了灵活进退的选择权,她们面对兵力较为集中的哈里奇分舰队已经占不到什么大便宜,反倒成了贝蒂和古德诺的猎物。舍尔在其回忆录中认为出于维护士气的考虑,在战争初期不能容许英国舰队旁若无人、毫无阻拦地出入于德国的前院。正是为了把握战机,德国才争分夺秒地进行了急迫追击,他的辩护也许解释了希佩尔的一部分动机。
这场海战对于德国的海军战略产生了重大影响。德皇威廉二世在为他的心肝宝贝蒙受损失而感到痛惜的同时,关于迎战英国舰队的把握也开始动摇。在西线陆战胜利在望的前景下,德皇不愿意再让实力较弱、缺少胜算的海军承担风险,在他看来,在德国陆军打垮法国之后,一支实力完整的大洋舰队将成为对英和谈的重大砝码。于是德皇下令舰队“保持守势,避免可能导致更大损失的作战活动”。这就意味着:由提尔皮茨老爹热情倡导、德国海军为之精心准备十余年的“内线削弱——主力决战”计划在开战后仅仅实施了20多天便不幸夭折了,取代它的是一心一意的“避战保船”。从9月份开始,德国海军在赫尔戈兰湾内大量布雷;轻型舰艇原本喘不过气的巡逻大大减少,释放出来的兵力投入其他更为急需的任务;战列巡洋舰队从此不熄火地在杰德河口待命,并始终保持一个战列舰中队处于战备状态;单舰作战也被严格禁止。这一变动刚刚开始实施就给英国人造成了阻碍。受到胜利鼓舞的皇家海军在9月9日再次组织突入作战,这一次的行动吸取了前次教训,计划严密,兵力充足(大舰队参加战斗),希望能诱出大洋舰队主力。然而德国人已经退避三舍,哈里奇分舰队始终没有遭遇一艘德舰。英国人计划在9月28日故技重施,但在计划过程中收到了潜艇报告,在湾内发现了大量新布设的雷区,这次尝试被迫取消。
赫尔戈兰湾之战促使德国补上了原先防御体系中的重大漏洞,双方的对峙重新回到一种稳定而又无趣的状态。在9月9日行动失败之后,贝蒂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他在给妻子的信中写道:“他们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缩头不出。我担心这些下流胚再也不肯出来,只会派些布雷舰和潜艇。……他们也可能采取主动,派出战列巡洋舰队来一次猛冲。……似乎我们要在捞不到机会好好打一仗的情况下度过这场战争了,这个想法可真叫人难以忍受。”他的预言惊人地准确。直至16年初,德国一直在北海采取守势,潜艇和布雷舰主演的破交战成为德国海军的代表曲目;战巡的偶尔出击构成难得一见的花絮;战列舰队之间的华丽交锋仍是英国人一厢情愿。在那个大风骤起的1914年8月,一心想观赏大场面的《诸神之黄昏》的皇家海军军人们失望地发现刚刚开演的是一部平淡的肥皂剧,他们闷闷不乐地靠上椅背,殊不知不起眼的鱼雷和水雷比大洋舰队的坚船利炮更让人头痛,他们很快就会坐如针毡,穷于应付。
注1: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军事科技发展并不平衡,火力技术发展较快,而机动、侦察、通信等技术却相对滞后,这就使得攻守的天平暂时偏向防御一方,进攻预设的防御阵地将会遭遇极大的阻力和损失。这一技术背景影响了英德海军的策略选择,也使陆地上的堑壕战成为可能和必然。
注2:考虑到其姐妹舰的名字分别是“黄玉”(Topaze)、“钻石”(Diamond)和“蓝宝石”(Sapphire),Amethyst翻成“紫水晶”号更为恰当。但由于另一艘同名军舰曾在1949年的长江上引发过一起国际事件,“紫石英”的译名在我国已是约定俗成,本文仍予沿用。该舰服役之初的航速为23.5节,由于机器老化磨损,1914年时的航速已减至18节。
注3:V187上的贾斯帕(Jasper)上尉在其作战报告中声称有一艘英国潜艇在0500左右向德国第一雷击舰支队发射过两条鱼雷,舍尔的回忆录也采用这一说法。但在英方作战报告中却完全没有提到这一接触。www.worldwar1.co.uk网站上认为是潜艇E9向G194发射一雷不中,G194随后试图冲撞E9未果,这种说法虽然详细,却缺乏其他资料支持,本文不予采信。因此不能排除德国了望员发生误判的可能性。如果真是如此,这种误认则未免太合英国人的心意。本文且作模糊处理。
注4:无敌号的设计航速为25节,但由于此前的高强度运用,她的实际航速已下降至21-22节,急需保养维护。莫尔曾向贝蒂报告,称其只能在短时间内达到25节。事实确实如此,无敌号在奔赴战场的过程中逐渐落后,甚至被身后的新西兰号超越,在战斗爆发时位于编队的末尾。由于距离较远,她的开火机会并不多,只打出20余发炮弹。
新西兰号设计航速25.5节,她虽然比无敌号要快上那么一截,却仍无法追赶三艘新锐舰的脚步。
参考资料:
Robert K. Massie: Castles of Steel
Geoffrey Bennett: Naval Battles of the First World War
Reinhard Scheer: Germany';s High Seas Fleet in the World War
CONWAY’s All the World’s Fighting Ships 1906-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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